那天下班，我同往常一样准备掏出钥匙开门。
 
锁孔转动，推开，然后听到耳边传来的客厅电视西游记声音。就在那么一瞬间，我真实地以为外公正坐在客厅沙发上。我静静地站在门口待了一会儿，然后自顾的笑了，不知道是悲伤还是自嘲。
 
毕竟，外公已经离开我们了。
 
西游记是外公最爱看的电视节目，百看不厌，我也自动的把它和外公联系了起来。不止电视剧，外公送我的小木椅，阳台的兰花，甚至看到路上骑自行车的老头，我都能想到他。
 
每天晚上睡觉前，我都期待能在梦中遇见他。我是一个胆小的人，但却又异常希望他能回来看看我，这乍听一下，仿佛实在惊悚。我猜，可能是因为没能和他好好告别这件事，让我始终还无法释怀。
 
他离开的太突然了。
 
我和他的最后一面是他离开那天的早上。我们住在同个小区，我在出小区时遇见了买早餐回来的他，他还笑着强塞了个包子给我，因为急着上班，“拜拜！”这是我和他仓促说的最后一句话。
 
不过几个小时，我就接到爸爸说他进急救室的电话。等我赶到医院，他没能挺过。
 
他是突然的脑溢血。尽管他平时总笑称自己是国防身体，可意外来时还是迅速地让人措不及防。

对于告别，我是一个非常重仪式感的人。
 
我知道人终有一别，天下也无不散的宴席，所以在告别这件事上，我需要在内心预设一个的完备的告别仪式，包括告别的情景、告别的动作、告别的话语、告别的情绪。只有内心接受了这些，我才能相信一个人就此从我的生命中别过。
 
不管是毕业时的散伙饭，还是外婆走前握住我的手时的呢喃，我都会在离别时刻和对方、和自己郑重地说再见。而这些，不管多小，其实都是一段关系的告别仪式，那一刻，我都很努力地在记住跟对方相处的所有。这种仪式感可能会显得很傻里傻气，但好像唯有如此，我才愿意接受一段关系的终结，才愿意相信这个人从此在我的生命中抽离出来了。
 
这种傻乎乎的仪式感，更像是我在难以面对死亡的恐惧和死亡的不可抗拒性面前，努力地在用一种不可证伪的期许来安慰自己：没有落下句号，就不会是终结篇。
 

所以，和外公之间那个句号前缺失的告别也变成了生活中无数个意想不到的小细节，在不经意间，就能让我浮想联翩。
 
那些他爱看的电视剧，他爱去的包子店，他留下的小东西，都被我看成他的化身。或许这让人无法理解，但我觉得，这是他留给我的只有我懂的礼物。
 
最近的一次，是我从他住的单元楼下经过。
 
忽然有一阵风吹来，风一瞬包裹着我，一片叶子打着旋刚好落在了我头发上。我被这片叶子愣到，慢慢取下来。
 
“是他在和我告别。”
 
因为这个念头，我突然喉头哽痛，压得心紧，眼泪也止不住的想往外溢。我抬头能看见他曾经住的房间的窗，那么近。
 
“你来和我说再见啦。”
 
 
我不知道是不是只有我会这样面对死亡。外公走了，我没来得及和他好好告别。而不管时间之后是悲伤难过还是释然一笑，不管所谓真相或者事实如何。都无所谓了。 在我这里，他还活着。只是存在的方式不一样了而已。
 
他走了，还存在于万物。世界那么巨大，爱却那么温柔，他在万物中，我也要好好爱万物。
 
 
“再见啦。”